散冬
散冬
“你不应该在大雪纷飞的凛冬去期待春天的。”
这是在我推开大门决定独自前往北国郡，黑曜帝都冬日的寒风从门外呼啸着灌进大厅，落冥昼站在我身后不远处对我所说的，算是告别的话。
我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反手带上了大门，攥紧了我的风衣。
我是去参加一场葬礼，是我无法以任何身份出席的葬礼。
黑卡蒂死了，我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和时空管理局的战线拉的太长了，这是我一直在反省的一个重大战略问题，不过眼下的情况只是单纯的我没办法用正常的交通工具前往，所以稍微费了点功夫，多花了几天的时间。
在星辰霄祭献后，战刃骸终于按照原本的计划赶到了千仞都，守住了北国郡这座钢铁之都的咽喉，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只要君苍湮的下一次猛攻开始，失守只是迟早的事，一旦前线的军火补给被掐断，那战争直接从热兵器交锋升级到异能者的对抗，损失只会越来越大，联邦在大清洗之前的窟窿我跟澐隙紧赶慢赶都还是没有填上，我其实有点因此烦躁。
所以在这个内忧外患的节骨眼上，复盘翻查星羽渺叛变的那件事就被搁置了，更何况落罚零在跟宫月焱交锋后一直处在失联状态，顺带加了个莫尽欢跑去异界找沧空鹤了，有种底牌纷纷被看穿的感觉，属实不太踏实——开玩笑的，怎么会呢。
我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冰雪暴君极原的龙冢这个隐患迟早会出事，寒冰魄那藏进爱意力的野心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我是百骨落霄战神离啊，我只不过是有点低估了他的忍耐力，以及他的判断力，傻子都应该明白有白苓辰坐镇的联邦这座大山压着，就算是存在外患，造反也是飞蛾扑火——但我属实没想到初源这次的插手时间会提前这么多，以及寒冰魄的野心不止是中庭霸主，他想封神。
说到这里其实我已经可以推断出是初源的哪尊大佛亲自下场拉拢棋子想要搞一番大事业了，也能联系到虚妄前段时间告诉我感觉艾莉丝有点不太对劲要我小心……一想到爱丽丝那个女人我就觉得晦气，真是阴魂不散。
噢，说回黑卡蒂吧，她的去世我虽然深感痛心，但也无能为力，我在很早的时候，甚至在她还没有真正喜欢上寒冰魄的时候，就告诫过她。唉，但是没有用的，恋爱中的小女生是听不进去好姐妹的话的，就算这个好姐妹是我茶不厌也同理……明明约定俗成感情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来着——不过也没关系，我们终会在初源再次相遇，我表示对她的提前离别感到不舍罢了。
又跑偏了，大概是路上太漫长了就想多说点，真是太抱歉了，那就言简意赅的总结一下她的死亡吧。
黑卡蒂，被她的爱人谋杀，作为献给神的祭品，去换取寒冰魄想要的权力和地位。
好吧，我也不是去送葬的，我是去收尸的，顺带砍个负心汉，骂两句贱女人，然后全身而退回来跟辰哥诉个苦，感叹爱情真难啊你还是让我上战场打打杀杀吧。
路上时间还有很长，不如我来和你们讲讲冰雪中诞生的神女，和极原之地弑叔继位的冰雪暴君相遇的故事吧——虽然俗套，但是浪漫和美丽，透着死亡的灰霾。
嗯，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呢，那就先来介绍一下男女主角吧！
黑卡蒂其实是初源神域之下【四季折羽】的四大主神之一——冬。在无双王死后，作为他的部下以及还有些什么其它的特殊感情成分在里头，还是主神的黑卡蒂决定让神躯沉睡在领地履行职责，灵魂则分半化作碎片随同无双王转世，不过因为天赋原因，在伪神时期和龙皇时期并没有以完整的形态出现，通俗一点讲就是技能cd还在冷却读条啦。总而言之，直到龙皇被白帝击杀在骨十字上，龙骨被剥下封印至尘世尽头的极原之地，黑卡蒂才开始了她真正意义上转生后第一件差事——看守龙冢。
龙皇的骨头很值钱是一回事，但是不推荐大家盗墓去卖哈，首先是那地方去了你们也未必能活着出来，其次是我日后讲起来挺没面子的哈什么前世的骨头给人拿去卖了……主要是龙皇的陪葬品里，尘世六大神器几乎齐聚，虽然在后来的日子里陆陆续续有被取出，以及我还为了镇山河和断江海特意把自己墓盗了……拿自己的东西怎么能算盗墓呢是吧，总而言之黑卡蒂在那里看守了很久，直到遇见了那个误闯进禁地的少年。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其实谁知道呢，究竟是误闯，还是有心想拼一把绝处逢生——大概得问寒冰魄本人了吧，可惜我不喜欢拿感情当筹码去下赌注的男人，显得太无用。
啊，我到站了，那我们一会再聊聊男主角冰雪暴君寒冰魄吧。
不得不说，寒冰魄的表面工作，做的一直是很到位的，极原之中巨大的冰雪城堡已经被他挂上了黑布白花，别说还挺有哥特风味的，只是太可惜了，鄙人这次来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密令，不能走正门感受一下冰雪暴君给爱人发丧的排场了，唉。
虽然很想不走寻常路，但为了不糟蹋澐隙打通的关系，我按照计划乔装易容混进了负责祷告的神官队里，基本上没什么难度的混进了城堡里，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寻找了——我又可以开始讲故事了。
极原之地只是个小国家，甚至国家都不算，自治的部落罢了，联邦一直没有整顿的原因七七八八我就懒得赘述了，无非又是政治考虑，今天是来打架的我就不分析那么多有的没的了，反正直到寒冰魄之前，他们皇室一直都是内部自己斗，自动代入脑补宫廷剧太子夺嫡邪王复仇啥都行反正就那味，总之寒冰魄他爹，当了个十几二十年的土皇帝，还没来得及传位给儿子，就被寒冰魄他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留的私生子杀回来，一碗毒鸡汤给弄死了，然后就是俗套的叔叔上位了。
寒冰魄作为前任皇帝的儿子，混的属实不太好，那个时候他确实也还小，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具体怎么惨吧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吃不饱穿不暖各种被使眼色嘲讽之类的，但是这小子从小就不是什么善茬，他也往骂过他的女仆枕头里藏过针，还有什么往人家汤里吐口水……具体什么的我没听过，是寒冰魄跟落冥昼他们饭局喝酒聊天的时候讲笑话一样带出来的内容，当时只是觉得挺没品的，现在大概也是觉得挺没品的。
然后吧，突然有一天，叔叔不打算养虎为患了，找了个理由让人暗杀他，他一路逃亡，从城堡里跑进了禁地，这么说好像有点想白雪公主的故事噢，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这个是我听黑卡蒂说的——总之落难王储伤痕累累冻的僵硬的爬进了龙皇的墓中，惊醒了沉睡多年的，冬的神女。
其实在他们王国一直都有这样的传说故事，在世界极点的禁地有着巨龙的骨骸，凛冬的白色魔女守护着无尽的力量，得到她的人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当然如果魔女不喜欢你，你就会被冻成冰雕，沦为她永远的收藏品。
哪有什么冻成冰雕，黑卡蒂曾经愤愤的跟我吐槽，谣言传着传着就越来越离谱了，她只不过是在龙冢里沉睡罢了。
然后呢，然后满身伤痕的少年睁开眼看见了纯白色的精灵，少女坐在他身边，眨着眼睛看着他，纯净的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然后少年暗下决心，要守朵晶莹剔透的雪花——如果不是他把她杀了的话，我大概会给这场爱情戏鼓个掌吧。
不得不说寒冰魄在哄女孩子欢心方面做的还是很到位的，至少在黑卡蒂同我所讲的内容中，我感受得到是一个温柔体贴，十分爱她的恋人形象，冰雪的伯爵把他唯一的温度给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可真是段难得的佳话。
只可惜我是百骨落霄战神离啊，被自己的爱人杀死了两次还当没事一样继续当走狗的老工具人罢了，无双王跟深渊之主那惊天动地的爱情都be，龙皇跟白帝那轰轰烈烈的双向暗恋还be，恋爱脑不可取啊，搞事业才是王道，不好意思又跑偏了，主要是有点期待这次辰哥会打算怎么搞死我——
话虽如此，少年还是同少女在那个冰雪的龙冢中度过了很长的时光，黑卡蒂性格挺冷清的，行事方面又十分冷酷，我从来没想过她居然也会害怕孤独，和渴望炽热的温度。可是冰雪的极原之中除了白色就是寒冷，突然出现的一点微光就显得那么炽热，像要把她灼烧，她从未感受过什么叫爱。
少年每天在她身边念叨很多，讲外面的世界的故事，小时候童话书上的故事，白帝把龙皇杀了的故事……呃我觉得这个知名度太响了应该大家都会说吧，随便拿来凑数的哈，当然其中必然穿插着他自己的悲惨经历。总之他对她算得上无微不至，饿了给做饭累了给按摩困了给哄睡……或许大概有个两三年时间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了。
再然后呢，神女轻信了所谓诺言，同少年签订了契约，她从他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感情，而他得到了她的力量。时机成熟了，天选之子的少年带着他最强的武器——冬的神女黑卡蒂，一举颠覆了上一个王朝，在一夜之间建立了自己的新政权，自封冰雪暴君。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当时还在学院混……啊不是，读书搞研究的我和辰哥。
再后来，铁十字暗影社集结，我着手建立战神府召回黑卡蒂，从她的口中听完了这个俗套的爱情故事。
真浪漫啊，想要守护世界最纯洁最美好的少年，同样也是最初让她沾染鲜血的少年，我突然想知道，是不是那段在龙冢里的日子，那个自封冰雪暴君的少年也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以及带着真心去拥抱恋人的感情——而不全是逢场作戏。
算了，懒得去想了，我找到她了。
纯洁的少女躺在那口透明的水晶棺材之中，她淡蓝色的头发散在台面上，发饰依旧还是我送她的那朵小雪花，黑卡蒂穿着白色的礼服，就像睡着了一样。我突然在想，或许两个人的故事结合一下，就真的是白雪公主的童话故事了吧，公主等待王子去吻醒自己——“而不是让你用刀挖出了她的心脏。”
虽然遗体早就被处理的看不出来痕迹了，但是她被扼住咽喉，刀刺入她的心脏又被挑出来的场景却在我的眼前浮现，她没有落泪，也没有痛苦的表情，直勾勾的倒在了冰原上……他并没有伸手抱住她。
那个清冷的少女死在了万里冰封的极原上，她身后是死一般封尘的大海，面前是望不到边际的灰暗色天空，我好像能听见巨鲸的叫声，像在为谁默哀。
黑卡蒂，她像一只永远也对不上同伴频率的鲸鱼，孤寂的在海中随着海浪漂流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可是突然有一天出现了一条别的什么鱼，或许是鲨鱼或者是别的什么，她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可是对方一直在像她诉说什么，然后在苍茫大海中意外同行了很久……那条不懂感情的鲸鱼，以为自己遇见同伴了，于是毫无戒备的敞开了怀抱。
然后红色开始在海面扩散。
真是愚蠢啊，明明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无声的洋流而已。
“真是恭喜啊，「冰雪暴君」寒冰魄。”我不禁想要为他的无情鼓掌，“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利用，让她的价值最大化了。”
那个坐在冰棺不远处的，一脸阴翳的男人抬头看向我，严重流露出的杀意再也无法遮掩。
真好啊，我感叹，男孩变成了男人，而他年少时的约定也终于结束，从那份伪装出来的感情中挣脱出来，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被束缚了。
是啊，他的背叛不动声色，又合乎情理之中，他本就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天赋平庸的，卑劣利用感情的野心家罢了，既然利用了一次得到了好处，那再来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是和那时候一样，这是他的机会，是他凭本事创造的，是他逆袭翻身的好筹码，毫无感情，毫无芥蒂，毫无内疚或者自责任何一种感情，只要自己成为最后的赢家就足够了——我很佩服，他这样的能力，真适合成为帝王。
“好久不见，真是稀客啊——「百骨落霄」茶离。”寒冰魄扶着椅子缓缓起身，“我以为他们那边给你惹得麻烦事够多了，身处帝都日理万机的茶大人不会有空来呢。”
刺骨的寒意悄然爬上了我的身躯，说起来我都快忘了自己其实挺怕冷的。
冰雪的暴君用他那双毫无温度的深蓝色眸子注视着我，举起了他的法杖。而我的骨剑落霄早已握在了手中，不知何时发出了激动的剑鸣。
真冷啊，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冬天，如果春天早点来就好了。
我突然想起出门时，小昼对我说的那句话，没有来由的勾了勾嘴角。
可是北国的雪已经融化。
他再也听不见鲸落的声音。